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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間客棧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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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間客棧(7)

談筠看著這樣的胡月娘,心中也有了決定。

在胡月娘眼中,範池與其說是中意之人,倒不如說是可能成為的另一個自己。

談筠想,若是她自己,是希望看到這樣的人好好的,走上一條自己未曾走過的康莊大道的。

這麽一想,讓範池做這個明面上的運糧人的想法,倒是需要再好好思量一番才是。

談筠想著想著,就不自覺蹙起了眉間。

胡月娘見狀,趕忙出聲,“老板娘按最初的想法就好,我雖希望範池好好的,但我更希望老板娘能心想事成。”

胡月娘眼中的認真不似作偽,談筠笑著點了點頭。

正因為胡月娘將她放在第一位,她自然不能忽略胡月娘的感受。

“沒事,月娘,讓我再想想。”

談筠送走了胡月娘,一個人坐著沈思,思慮再三,她還是又去找了一次範池。

“範老板對月娘,到底是什麽心思。”

談筠等飯池一開門就開門見山,範池都難得楞了一楞,兩個人你看著我,我看著你,眼中互相閃著不信任的懷疑。

最終,還是範池退了一步,“談老板娘進來說吧。”

談筠毫不客氣地進門坐下,直直看著範池,“我至今感謝當時範老板在月牙湖的相護之舉,正因為如此,我才更要問清楚你對月娘的想法。”

範池坐下後,收起了那把幾乎不離手的折扇,他打量了一眼談筠,才正色道,“範某心儀月娘經年,自然希望她一切順遂。”

談筠緊緊盯著範池,不錯過他臉上任何的表情變化,無論怎麽看,範池都坦坦蕩蕩地回望她,沒有絲毫閃躲。

談筠神色一厲,“那範老板可知,月娘嫁過人的?”

範池似乎不喜歡談筠的語氣,但還是保持了禮貌,“自然知道,那又如何?”

談筠繼續咄咄逼人,“月娘不僅嫁過人,還是被休棄之身,範老板也清楚?”

範池眼中閃過一絲不喜,“談老板娘,月娘只是遇人不淑,要說不堪也是範城,與月娘何幹,你說這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。”

見他回護胡月娘的心意不似作假,談筠這才微微一笑,“就想看看,範老板的心意有幾分真假。”

範池皺了皺眉。

談筠的神情柔和了下來,“範老板都不請我喝杯茶嗎?”

她這麽一說,範池才想起來自己都沒給客人倒杯茶。

“失禮了。”範池將倒好的茶杯推到談筠面前。

談筠小小抿了一口,說道,“範老板是想娶月娘嗎?”

“咳咳咳!”範池猛地咳嗽起來。

談筠古怪地看著他,沒喝水也能嗆到,這人行不行啊。

範池好不容易順了口氣,轉頭見看到談筠看他那懷疑的眼神,自認已經成熟穩重的範池一下子就支棱了起來。

他沒見過豬跑,還沒吃過豬肉嗎!

這難道就是傳聞中的來自娘家人的考核?

範池正了正自己的衣襟,剛開回答,談筠就打斷了他,“那你知道月娘願意嗎?”

談筠這一問,就把範池問倒在了原地。

範池有些茫然地看著談筠,似乎不明白她這些話是什麽意思。

談筠撫了撫杯沿,“所以我才問,範老板對月娘是什麽心思。”

範池的手在袖中緊緊握了握,才說道,“正如我方才所言,只希望她一切順遂。”

“不用娶她嗎?”談筠笑著問。

範池神思飄遠了一陣,才笑著回答,“若能有幸娶月娘為妻,自是範某三生有幸,若不能,月娘依然是我心中珍寶,只要她開心,我就已知足。”

喲!

這話說得還怪好聽的,沒看出來,這範池還是個情種啊。

談筠心中暗暗點了點頭,她突然有些好奇,“你喜歡月娘多久了啊?”

範池的臉猛然一紅,“談、談老板娘,問、問這個幹嘛。”

還結巴了。

談筠撫了撫下巴,展顏一笑,“你知道月娘很聽我的話吧?”

範池下意識就瞪了談筠一眼,知道,怎麽不知道。

胡月娘幾乎把談筠當神看,他原本還想知道,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,能讓月娘如此死心塌地,可沒想到,竟然是他當年在月牙湖遇到過的談筠。

這奇妙的緣分,或許也是老天為連接他和月娘的而留的一絲可能。

可就算如此,也不代表他想向談筠這麽坦白自己的心意啊!

這人怎麽回事啊!大家不過泛泛之交,怎麽還問人家心裏話呢!

可她畢竟是月娘尊敬之人,這話……到底說不說啊!

談筠哪知道範池心裏這麽糾結,她就是有些好奇,到底對於範池來說,這個故事是怎麽開始的。

範池在心裏十彎八拐的,見談筠還直直地看著他,最終還是嘆了口氣。

能有什麽辦法呢。

這是月娘在意的人,還是月娘的娘家人,也只能順著唄。

“月娘……”範池艱難開口,“我與月娘相識,是十多年前了。”

“當年,家中人見我年歲也不小了,就讓我去本家的繡鋪裏幫忙。”

“我那天剛去,鋪子中的生意還不熟悉,月娘就來了。”

似乎想起了一些愉悅的往事,範池嘴角揚起了一個柔和的弧度,“當年的月娘,大概還只有十三四歲吧,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衫,整個人都看著怯生生的。”

“她當時在我鋪子門口轉了快一刻鐘,才終於走進了鋪子,給了我一塊自己繡的帕子,問我鋪子裏收不收。”

“其實,我才第一天來,哪裏知道這樣的帕子鋪子裏收不收啊。”

範池笑了笑,“可鬼使神差的,我就接了下來,總覺得不能拒絕了眼前這個姑娘,其實,那收帕子的錢還是我自己掏的腰包呢。”

談筠也隨著他笑了起來,沒想到,在範池這裏,竟然是這樣的開始。

比起胡月娘模糊的記憶,範池可把當時記得可清楚了。

“那帕子上繡得是一朵海棠花,其實我跟你說,別看現在月娘繡技這麽好,還是聖上親封的天下第一繡,她當年那朵海棠花,我可壓根看不出是海棠。”

“頂多是路邊的野花吧。”之前看著文雅倜儻的範池,此時笑得像個少年,“那麽醜,我哪敢真的擺在鋪頭上賣,只好自己收著了。”

“我那時候還以為,我是一時心善,幫了那個看著無措的小姑娘。”

“也可能是我收了月娘的帕子,過了幾天,她竟然又來了。”

“這次,她帶來一塊蝴蝶嗅花的帕子,你都不知道,就這麽短短的一段時間,她的繡技就突飛猛進了!”

“月娘就天生是幹繡娘的料,看她繡得這麽好,我也為她開心,我當時覺得,這樣的有本事的小姑娘,一定會有一天聞名天下的。”

“那這麽厲害的繡娘要是被我招攬手下,那我不更厲害了?”

範池眼中閃著明亮的光,談筠仿佛能在他眼裏看到當年那個小姑娘和少年。

“後來呀,月娘的繡品都會帶到我的繡鋪來,她繡得越來越好,卻從來不知道加價,每次都按著第一塊帕子的價格賣給我。”

“這次數多了,我也良心不安呀。”

“她繡得這麽好,我不能當個奸商坑她呀。”

“我第一次做主給月娘繡品漲價的時候,她可開心了,眼睛睜得大大的,跟小兔子一樣。”

“可能是那個時候開始吧,還是更早以前,我就喜歡上月娘了。”

“我那段時間,見人就推銷月娘的繡品,努力地把她的繡品賣出高價,然後說與她聽,看著月娘越來越自信,越來越開心,我以為,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範池方才還高興的眼睛突然蒙了一層苦澀,“可是,後來有一天,月娘突然來跟我說,她不再賣繡品了。”

“她說,她要嫁人了,不好再出來拋頭露面了。”

範池停了下來,剛才說出來的話仿佛都是苦的,在他嘴裏縈繞不去。

談筠耐心地等著他,她不敢說自己能看透人心,但看著此時此刻的範池,她願意去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。

範池喝了一口冷掉的茶,才接著說,“後來……也沒什麽後來了。”

“我去本家吃席的時候,才發現月娘嫁的人是我名義上的堂兄,按理說,我該喊她一聲嫂子。”

“然後,我就去外面跑商去了,這麽多年才有勇氣回來看一次。”

範池匆匆結束了自己的回憶,想起那些不願回想的過往,開始是讓他有些難受,可一想,現在月娘已經與範城和離,又有了新的生活,自己應該為她高興才是。

範池笑了笑,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其實一直在對著談筠說話,他不好意思地一笑,“讓談老板娘見笑了,這都是過去的事了。”

“現在這樣也挺好的,月娘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,能看到她開心,我就滿足了。”

“所以你當時說想買月娘的繡品?”

範池擺了擺手,“談老板娘別取笑我了,這不過是我想留在月娘身邊的一個借口罷了。”

在談筠看來,範池是真心的,但她的想法不重要,重要的還是胡月娘自己的想法。

只是,胡月娘剛才之前那被束縛的人生中走出來,或許,對現在的她而言,並不想要有一段新的感情。

談筠要做的,並不是強迫胡月娘開啟一段所謂的新篇章,而是將可能成為她人生新顏色的存在留住,讓她有機會自己去做選擇,就夠了。

這麽一想,談筠也下好了決心。

“範老板,說實話,這鶴綏鎮送糧一事,我不能保證完全沒有危險。”

見談筠神色嚴肅,範池反而灑脫一笑,“談老板娘這說的什麽話,範某這些年往來經商,就沒有不危險的時候。”

此時的範池,眼中散發著自信,“談老板娘真是太小看我了,這些年走南闖北,什麽龍潭虎穴我的商隊沒闖過,若是害怕風險,我如何積累下如今的家業。”

談筠聽到這話,豁然開朗。

她抱歉地對著範池抱了個拳,“範老板,是我狹隘了,莫怪。”

範池可是之前那個能橫穿沙漠,往來西域諸國和景國的商人,在月牙湖遇到馬寇問題時,能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她和司明鈺剿匪的人,商隊手下能人無數,哪裏是需要被精心呵護的小寶寶。

她覺得要為胡月娘護好這個男人,可或許,這個男人應該在護好自己的基礎上,才能守護好胡月娘。

不是一方英豪,如何配得上天下第一繡的胡月娘呢?

“如此,便拜托範老板了。”

談筠站起身來,向著範池拱手一禮。

範池也回了她一禮,“範某也多謝談老板娘,在月娘最艱難的時候,遞出了一雙手。”

談筠笑了笑,當初遞出去的那雙手,如今也為她帶來了一個可靠能幹的客棧主管,這生意,不虧。

談筠還是將運糧的細節把控交給胡月娘,而她自己,也是時候去看看司明鈺的小金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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